居住楼层越高,人的体态反而显得越单薄——并非身高真的在缩短,而是心理上的勇气随着楼层数的增加而逐渐减弱。
上周北京朝阳消防队刚刚结束了一次演习活动,在一栋50层的高楼里,年轻人从30楼往下跑,平均需要18分42秒,而年长者则直接超过了40分钟。
真冒烟的时候,电梯罢工,腿就是命。
部分人立刻感到双腿发软,消防员解释说:这并非身体上的原因,而是心理上的障碍,随着深入其中,光线越来越暗,光线越是稀少,越会感到无法返回地面。
我妹妹住在二十五层,去年政府为加装电梯提供了二十四万的资助,但底层的一户居民坚决拒绝签字,理由是会遮挡光线并且导致房产价值下降。
电梯装好那天,她发微信:终于不用爬了。
第二个月社群内爆发激烈争论,电费和维修费如何分摊引发矛盾,六楼主张按楼层逐级增加,二楼则表示自己使用频率低,无法承担一半费用。
物业不再负责,街道出面协调了三次,目前电梯口贴着一张A4纸,上面写着:这个电梯因为欠费已经停止运行,请大家走楼梯。
我妹苦笑,爬楼减肥,爬一次骂一次,骂完继续爬。
更离谱的是同层聚餐。
邻近社区里一群年轻人建了个“楼层聚餐团”,起初气氛活跃,昨天吃涮锅,今天搞烧烤,月底结账,哪怕谁多吃了两片牛腩也要拍照留证。
三个月后群就死了,剩下一堆外卖红包链接。
科技将邻里关系数字化,却难以捕捉真挚情感,楼道中人们各自低头看手机,连短暂的眼神交流都视作奢侈。
我做了个估算:住在高层,每天能节省大约十七分钟的上下班路程,但户外活动的时间会减少半小时,在电梯里发呆要花五分钟,排队等候电梯又得耗费三分钟,综合计算下来还是损失了时间。
额外的1.2个小时,我瘫在沙发上观看视频,视频里人们大多在户外牵着狗散步,我不断地点亮那些表示赞同的标记。
最惨的是老人。
我母亲前来暂住,刚进入电梯便十分不安,误按了楼层后拼命点取消键,按键反复操作使屏幕愈发刺眼,最终她索性全程用眼睛蒙住。
报警装置颜色十分醒目,她误以为是启动门钮,猛地用力拍了一下,顿时整个建筑警报大作,保安人员迅速赶来,她感到十分窘迫,不停地弯腰致歉。
调查表明有四成以上年长者容易无意识操作,然而设计者依旧将按键设计成类似控制器模样,似乎完全没考虑住户的实际年龄状况。
有人提议,在五十层进行试点,安装了可下降的逃生设施,这种设施由多个环节连接而成,类似于儿童游乐场中的滑道,通过逐段滑行的方式实现下降。
我实地考察过,防火材料封堵严密,表面看很稳固,但实际使用时必须先从窗户撤离,仅这一操作就足以让有恐高倾向的人放弃。
销售说:买了就是赚到,危机时刻一秒一米。
我寻思,日常一秒一米的是电梯,不是勇气。
住得越高,离地面越远,离地气儿也越远。
过去住在老式社区,做饭时缺少葱花,需要去邻居家借取一些,如今做菜时若没有葱,便通过手机应用提交订单,配送员会将葱送到家门口,甚至对隔壁住着谁都不清楚。
并非有意疏远,只是升降机运行迅猛,尚未有机会交谈便已抵达终点;社交平台信息繁杂,提及后便迅速遗忘。
城市把人都叠进积木盒,盒子漂亮,人心却散了。
福利再丰厚,也无法挽回邻居的颓丧;滑梯再陡峭,也无法重返童年跳皮筋的院落。
摩天大楼呈现了景观,却剥夺了脱身的勇气、求借的熟络、以及那询问的口吻。
住得越高,越明白:家不在海拔,在能拍你肩膀的那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