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瑟无端五十弦，
一弦一柱思华年。
庄生晓梦迷蝴蝶，
望帝春心托杜鹃。
沧海月明珠有泪，
蓝田日暖玉生烟。
此情可待成追忆，
只是当时已惘然。
字词注释
锦瑟：绘有美丽花纹的瑟，瑟是类似琴的弦乐器。
五十弦：唐代流行的瑟是二十五弦，古代的瑟是五十弦。
一弦一柱：“柱”是系弦的木柱，一条弦一根柱。
华年：壮年。
庄生是战国时期的思想家，也是道家学派的奠基人之一。《庄子》中的《齐物论》篇章提到，他曾经历一场梦境，梦中自己化身为一只蝴蝶，待到梦醒时分，不禁陷入沉思，不确定究竟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，抑或是蝴蝶做梦变成了自己，这种现象体现了唯心主义观点下的一种不可知论思想。
古蜀国有一位君主名叫望帝，他的本名是杜宇，望帝是古蜀国的君主，本名杜宇。据说他因为国家灭亡而感到非常悲伤，去世后灵魂变成了一只杜鹃鸟，不停地啼叫，直到口中流出鲜血，因此杜鹃鸟的啼叫声被称为杜鹃啼血，这个典故也出自这首诗。
托杜鹃：把怨愤寄托在杜鹃的悲鸣上。
古人觉得珍珠的形态跟月亮变化有关系，圆月时生的珍珠就圆润，残月时生的珍珠就不够完整，因此把正圆的珍珠称作月明珠。
珠子含泪，源自鲛人哭珠的典故。依据《博物志》所述：南方海中住着鲛人，以鱼形态生活，他们眼中流出的泪水能够化作珍珠。
蓝田：即陕西蓝田县，在古代是产玉的地方。
玉生烟：玉被烟雾淹没了。
惘然：惆怅失意的样子。
诗词译文
制作精良的琴瑟怎会配齐五十条弦，每一条弦每一根柱都令我怀念往昔岁月。庄生在梦中轻盈舞动转瞬化作飞蝶，望帝将满腔哀愁寄托给布谷鸟。皎洁月光辽阔沧海鲛人纷纷垂下泪滴，蓝田在暖阳照射下玉石才能渐渐变成白烟。为何此刻才想起这番情景，只因彼时内心一片浑浊迷茫。
特色赏析
这首诗是李商隐作品里最难解的一首，历来有多种解读，争论不断。有人认为“爱情说”，说“锦瑟”是令狐楚家一位丫鬟的名字，这种说法只是猜测，没什么证据。有人主张“咏物说”，认为是在歌咏锦瑟，这种解释太过勉强，“锦瑟”二字在此诗中只是用来引出话题，整首诗并没有直接描写锦瑟。还有人提出“悼亡说”，说李商隐夫妻感情深厚，妻子早逝，写此诗怀念。从最后两个字的含义来看，似乎有些相似，但除了这两个字以外，其他诗句都不适合用怀念逝者来解释。“自我感伤的说法”，有人认为李商隐写下这首诗时，是在抒发自己一生的坎坷经历。如果联系李商隐的人生历程，再体会诗里词语所流露的情感，同时考虑到开头的“追忆青春岁月”和结尾的“成为回忆”这两句作为理解依据，那么将这首诗看作是抒发个人身世之感，似乎更符合诗歌的本意。所以，“追忆”生平给自己作个小结，应该是这首诗的内容。
开篇以锦瑟为引，点明“追忆往昔”贯穿全诗。传统瑟有二十五根弦，而此处描述的瑟却似古制五十弦，明显显得陈旧不合潮流。“无缘”二字道出无法赶上时代步伐的莫名烦忧。由五十弦联想到自身年近半百，一“柱”一“念”勾起青春岁月的回忆。下文所述正是所“念”之事。“庄生”这句话让人想起作者年轻时曾去山中修炼仙道，这跟他在其他诗作里提到的“送我去南山学艺”（出自《安平公诗》）以及“年轻时一心想入玄门”（出自《上河东公启》）都有关联，其中“南山阿”和“元门”都代表修炼仙道的地方。诗人修炼仙道没能成功之后便进入官场，他在三十九岁到四十三岁这五年间，曾在东川节度使的府邸里做事五年，“望帝”那句话就是描写这五年间的生活。那个阶段，他的妻子去世了，他自己也常常生病，官场生涯又坎坷不顺，因此产生了和望帝相似的极度悲伤，仿佛在哭泣时滴血。他引用了“沧海遗珠”和“蓝田埋玉”的典故，表示自己虽然有才能却得不到施展，如同“月明珠”那样沉没在波涛之中，又像是“蓝田玉”那样被尘埃所掩盖。回想起那些“盛年”的往事，不由得抬头发出感叹：不只是“回忆”时内心难受，就是在“那时”就已经感到迷茫失落了。最后一句和开头的“怀念青春”形成了呼应，使得这首感伤自己的诗得以收尾。
《锦瑟》堪称李商隐的杰作，全诗氛围幽玄，情感真切且纷繁，用典精妙，文辞雅致，围绕锦瑟这一意象，将诗人毕生的情感、际遇与感悟交织其中，彰显了李商隐诗歌独有的艺术风采和精深的思想底蕴。然而鉴于其中典故众多，意旨隐晦，也为读者提供了广阔的阐释余地。
李商隐一生多磨难，常感怀自身际遇，以“迷茫”形容他的心境颇为恰当，不过他频繁引用典故，使得诗作变得晦涩难懂，这未必是长处。或许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中，他因无法直言而形成某种性情上的怪异，进而影响了他的诗歌风格。